大约一年前，博登书屋筹备成立，要寻找好的书稿。我力荐一位中年作者的书。这本书揭示当代中国历史真相。作者从正式发行的报纸中挖出许多珍贵的故事，特别是1957年反右和1966年文革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还历史以本来面目。我计划用《二手历史》的书名出版，并找到网路作家杜鸿威，为这本书写序。
未几，杜兄写出了序文《二手历史，二手未来与二手国家》，但是，作者却打了退堂鼓。《二手历史》这本书终究没有出版，是件憾事。最近，杜鸿威这篇序文在《当代中国评论》2021年夏季刊单独发表，总算减去我的些许遗憾。
什么是二手历史？二手历史这个概念，套用了白俄罗斯作家阿列克谢耶维奇《二手时间》的概念。二手历史，指的是用二手时间的视角看待历史的方法论，用“后真相”和“替代事实”扭曲历史的方法编写历史。比如，把“十年浩劫”改成“艰难探索”。把应该否定的改成“两个都不能否定”。用完全不知所云的说辞，搞乱正常人的思维。 目的是控制现在、未来与过去。
乔治·奥威尔在《1984》中说：“谁控制过去，谁就控制未来;谁控制现在，谁就控制过去。” 历史从来不是无声的过去。今天历史事件、历史人物定性和评价，将深刻影响着一个国家与民族的未来。扭曲历史常用的方法是谎言。而支撑这种谎言的则是专制者手中的绝对权力制造出来的恐惧。二手历史无所不在的恐惧中弥漫着无所不在的谎言。二手历史，谎言泛滥，人们接受的信息來源被统治者掌控，不知不觉被洗脑。葛剑雄等历史学家所认同的当下中国的历史，是涂上厚厚的政治意识形态粉底，被拉皮整容的小姑娘。
二手历史接受的观念，是虚假的观念；以此教育出来的人是活在虚假二手时间里的人。他们举手投足，都为了彰显有组织、有计划的国家意志。他们用虚幻的意识形态建立的国家，是“二手国家”。二手国家的元首推崇“江山意识”：我即江山，江山即我；我将无我，人将不人；二手国家的国民，尊崇“看齐意识”，他们“排列整齐，洋溢着骄傲的争相献祭的表情”，演绎着整齐划一，丝毫没有个性的极权主义美学。
极权主义用辩证法逻辑颠覆常识，用伪历史规律混淆视听。拿过去和未来的二手时间剥夺今人的一手时间。1917年俄国革命前，亚历山大·格林曾说过一句名言：“不知怎么，未来并没有站在自己的位置上。”人们用错误的历史的观念地基构造国家，必然把国家建在一个错误的位置上。这样的国家，时间与空间极尽扭曲，甚至分裂；这样的国家，与普世文明不在同一个时间和空间的维度上；这样的国家，总是用二手历史回答一手时间的考题；这样的国家，在21世纪的舞台上，演唱先秦的脚本。
关于历史与真实、现实与未来，最近在加拿大国庆发生的一些事，给我们认识二手历史与二手国家，提供和很好的比照。
今年5月，加拿大原住民团体在卑诗省坎路普斯（Kamloops）发现一世纪前成立的一所寄宿学校遗址。遗址有一个215名儿童的无名坟场。6月，在萨斯克其万省玛丽瓦尔（Marieval）的寄宿学校旧址又发现751座无名墓。
历史学家揭示的真相是：自1876年至1990年代，约15万名美洲原住民儿童被迫进入加拿大全国各地共139座寄宿学校，与家人、语言和文化隔离。寄宿学校生活环境不佳，学生营养不良，许多儿童遭受暴力或性虐待。面对这段历史，加拿大政府没有回避。国庆这天，加拿大政府机构下半期，为死后被无名群葬的每一名儿童致哀。全国取消国庆节庆祝活动，让国民更多地瞭解、反思历史上的寄宿学校制度的罪恶，学习如何与原住民族和解。
加拿大总理特鲁多对原住民说：“你们感受到的伤害和创伤是加拿大的责任，政府将继续向全国各地的原住民社区提供他们所需的资金和资源，使这些可怕的错误得到曝光。虽然我们不能让那些失去的人回来，但我们可以，而且我们将继续讲述这些不义的真相，我们将永远纪念他们。”
加拿大用真实的“一手历史”告诉国民过去国家曾犯的错误，求得人民的宽恕和谅解。有人在网上评论说：大到一个国家小到一个人，谁都是在犯错中成长，在成长中犯错，一路经历许多坎坷和跋涉。能够正确的面对错误，不推诿不回避，正确面对真诚检讨，才是正道！一个懂得正视历史、曝光国家发展过程中的黑历史、以及勇于正视罪恶和寻求和解的国家，才是充满阳光和希望的国家。
用二手历史谎言为暴力行为制造合法性，是极权主义惯用的手法。人们很少把暴力与谎言连在一起，是的，暴力是谎言的私生子。充满谎言的二手历史是暴力之母。但愿有良知的人都记住索尔仁尼琴的这段话：我们不要忘记，暴力并不是孤零零地生存的，而且它也不能够孤零零地生存：它必然与虚假交织在一起。在它们之间有着最亲密的、最深刻的自然结合。暴力在虚假中找到了它的唯一的避难所，虚假在暴力中找到了它的唯一的支持。凡是曾经把暴力当作他的方式来欢呼的人就必然无情地把虚假选作他的原则。暴力在出生时就公开行动，甚至骄傲地行动着。但一旦它变得强大，得到了牢固的确立，它就立即感受到它周围的空气的稀薄，而且倘若不自贬成一团谎言的浓雾又用甜言蜜语将这些谎言包裹起来的话，它就不能够继续存在。它并非总是公开使喉咙窒息，也并不是必然使喉咙窒息，更为经常的是，它只要求其臣民发誓忠于虚假，只要求其臣民在虚假上共谋。（07/02/20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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